地坛游记

我总会在受伤后行动不便的日子想起史铁生。第一次是拄着拐杖,第二次是十年后坐上轮椅的时候。在此期间,我曾无数次羡慕在这京城中长大的孩子,仿佛从书中描述的都是另外的一个世界,一直持续到我来到北京工作,幸运的是工作和居住都在四环附近,大多的名胜古迹只需要一小时左右的车程。市内有很多前朝的遗址,比如元大都遗址公园,甚至明清时候的九宫八庙,自然也能发现一些陈年趣事, 比如光绪帝用自来水比我早了整一百年这种半封建半现代的事情。

东直门吃过午饭后,沿着安定路旁边的河流一路骑行,慢悠悠的来到地坛的南门。马路对面就是雍和宫,经常有无数善男信女来此求取姻缘。再往南就是北京很有名的小吃簋街,这附近总是热热闹闹的,丝毫找不到小说中“这院子无人打理”,“杂草从生”的痕迹,园内也是各色人等,还在襁褓中的孩子,放假休息的学生,一边游走一边电话的成年人,还有三两成群过来散步的老人。

沿着地坛外侧砖路散步,自然是脚本慢下来不在乎时间的流逝,一方面是为了找寻小说中提到的地点,另一方面也是想要亲眼见证石门下被照的透亮的坎坷。出门时候尚未规划好行程,又临时起意来到这园子,打算看这里的日落,是否会如湖面一样拖起长长的影子。参观祭坛要额外买票,在我从前去过的许多园林之中,祭坛多被虚掩起来,虽然现在早已不再从事祭祀的活动,所幸遗迹被肉眼可见的保留了下来。

正午的方泽坛,我装做皇帝一样走向高台,穿过外墙进入内墙,然后一步步的迈过阶梯,前面有人拍照也丝毫不去避讳。登上祭祀台,已经简化了很多东西,目前的摆设是遵循1750年乾隆时代的摆设。方泽坛对面是皇祇室,大堂的中央摆放着皇地灵位,左右内侧摆放着清代卓越贡献的几代君主的灵位,从介绍得知,他们的肉身葬在我不曾听过的地方,左右外侧供奉五岳、五镇、四海、四渎、五陵山神,而皇陵大概率是龙脉所在吧,惭愧对大清历史不求甚解,也不想亵渎前人再去抄送。破旧残缺的青砖总会让人想起故宫,甚至是影视剧午门问斩血溅五步的场景。祭坛低矮墙壁的角落里,有人在练习拉伸,有人刚刚把刀从鞘中抽出来,一时无法分辨刀是真品还是高仿,加上这人的穿着,颇有反清复明吕四娘的装扮。假期里来参观的人自然不少,父亲给孩子讲解着祭祀的斋戒礼教,男人躲在角落打电话谈着生意,小夫妻在拌嘴,走马观花后觉得不该来此,还有三五成群在这野餐拍照留念。我呢,在进门之前摘下耳机,登上这祭祀的高台,甚至已经想好了焚香祷告,烹羊宰牛的画面。殿中前现存的大多是复制品,确实无法像真品那样让人怦然心动。

去年在故宫大殿参观的时候是有真迹的,我鼓足勇气与石像对视,这石像经历了战国争雄,五代十国,以及数不清楚的动乱时候仍然总算完好的保存了下来,过去的创造他的人早已深埋黄土,几百甚至几千后它还会伫立在这里,变的只是一批有一批的瞻仰者。若不是空气中弥漫的腥臭的味道和铭牌上距今几百上千年的字眼过于突兀,我会沉浸在无尽的历史长河中久久不能回神。还有在东直门某博物馆看见的函谷关的瓦当,不得不又回溯起楚汉争入关中那段荡气回肠的历史。

从祭坛出来后,继续播放《我与地坛》的有声读物,重游重温一遍内容,新鲜的风景和记忆里尘封的旧的内容交织融合。他是后天的残疾,最后也没有看透生死,只得出来生没得选死不必急于求成的结论。倘若生下来从未体会过奔跑的感觉,那么便也只能怨天尤人,要是他一蹶不振不再写作,那就是另外的故事了。这是否又是今生来体验人间苦难的下凡?不管怎么样,我从不把这种这当作励志的故事。

于是我开始去设想从前的园子,大小应该不会有很大的变化。但西北口钟的那十分破旧的那一口钟现在已经无从得见,到处的荒野杂草野路被修缮成了整齐划一的灰砖,不变的是,倒还能在路边看见近乎晒干的了蚯蚓。尽管现在重修了钟楼,封闭了马厩,同时又加上了诸多娱乐设施。只是现代的气息太浓,若来追忆经典定会觉得索然无味。还好能找见几棵400年前明代的古树,不远处还有一个妇女在教孩子聆听树的声音。上了年纪的树自然是被铁圈围起来的,让人不自觉就想起摇曳尾于涂的典故了。而古树的枝条上,总会紫藤会围着这样的老树生长,交织和抱,开出淡淡的小花,引得路人争相过来拍照。园子北侧翻修的太彻底,丝毫没有小说中的痕迹,我尝试在树的附近寻找史铁生车轮的痕迹,当前正如他所说,这园子正在被不懂它的人精心雕琢。现在每个公开场所都有所谓的商业模式,这点798为首的文艺社群中尤为突出,自然地坛也无法幸免。来地坛之前,在想象是多么幽静的环境,比人高的杂草,以及东南角那高亢嘹亮的声音,每天从北到南从南往北的女工程师。现实却是丝毫没有桃花源的感觉,似乎成为人们茶余饭后来消遣的场所了,又不由得感叹现代人肤浅的享乐简直来的太过容易,无论每个公园都会有游乐设施在大煞风景,还有不知道是哪个年代的流行歌曲一直响个不停。思绪拉回现在,老人们在吹奏手风琴还有小号,另外一旁还有正在进行的门球的赛场,倒是孩子们在无所顾及的疯跑嬉闹。

但,对于这园子的一年四季,我总是无暇来观望的,就连楼下的后花园也很少去宠幸。除了文中提到的雨燕外,还有喜鹊,乌鸦,鸽子这些鸟类,算是为数不多超出作者的笔墨吧。倒是最近每年清明都去龙潭湖散步,看鸭子高飞,鸳鸯戏水。大概是距离首都图书馆比较近的缘故吧,常常是在潘家园的二手市场中恣意寻找后骑车到方庄。但别人用过的东西从风水上讲毕竟还会残留上一个人的精气,还无法完全接受。

在我那密不透风的学生时代,总觉得许多异乡游记是和三皇五帝一样传说的故事,而我却生在一个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守着些不为外人道的自然风光。甚至我在工作以后才有机会到一些不算太远的旧址吊唁。比如渤海湾曾经甲午海战的地方,东鸡冠山上到处是日俄战争枪林弹雨的痕迹,就连误入的墓群主人,也分不清到底是旧时的未亡人还是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前疲于奔命的过劳者,甚至脚踏的这片四方黄土就是乃木宝典战死之处,还有作为标志性的建筑的弹壳,我甚至不愿想象战争年代白发人送黑发人情感被上司大如天的威严严苛所淹没,死后被历史记住已经是最大了补偿了。大连是到处都有墓碑的,在每一个所谓现代定义的景点公园,凡事对外的,总会在一不留神间瞧见墓碑或者墓群就在不远处。中日之间是有宿命的姻缘的,这点在那些发生过大规模屠杀战争的地方尤为严重。大连的每一片土地都渗着鲜血,有革命先烈的,有当代年轻人的。当地的大户说,采集百年弱冠的血,用温热的殷红把混着泥土的陈年凝块化开,喝了可以长生不老。

故宫是溥仪的家,地坛也是史铁生的后花园。至于龙潭湖附近,长眠着一位《碧血剑》中的故人,功高盖主而殁于崇禎。两次拜会,第一次因为疫情,第二次由于天色渐晚行到庙前又不忍打扰。倒不是有多喜欢古迹,除了闲逛外,多半是朋友邀约或泛读诗书自然想去凭吊一番。

十九点按时日落,大概是因为现在楼宇太多的缘故吧,守了一个下午,从中午等晚上,一直到路灯亮起,也没有在祭坛的石门前瞥见落日的余晖。索性来到簋街,在胖妹面庄的胡同前排起长长的队,再顺手把这些记录下来。

2023年4月29日于地坛

地坛西门

街边写文

作者

Xu

发布于

2023-04-29

更新于

2024-0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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